正月末，她回到侯府，听说郡主与沈少将军的亲事，惊得险些掉了下巴。
“没事，别收拾了放着吧，快坐过来！”姜稚衣拍拍手边另一条长凳。
元策接过她推来的碗，仰头喝完了剩下的羊汤。
惊蛰僵硬地回过头去。
刚一进院，迎面一道感激涕零的，声泪俱下的高喊：“郡主——！”
“不是为了好喝，给你暖身子的。”
眼看一朵朵梅花鲜亮起来，只剩下两瓣未涂的时候，希望就在眼前了，筋骨却也已是强弩之末了。
“惊蛰？！”
姜稚衣一低头，才发现自己还被元策像抱小孩似的竖抱着。
无景可赏，又行路日久，即便心上人在侧，姜稚衣也难免有点打蔫儿，在马车里仿照“九九消寒图”挂了一幅梅花图，每走过一天的路，便涂红一片花瓣。
姜稚衣听着这惊心熟悉的女声，搂着元策的脖子愣愣偏过头去，看着暮色里那张同样惊心熟悉的面孔，难以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——
直到第二天，她在瑶光阁里收拾物件，听小满与她感慨，说她错过了许多郡主与沈少将军的趣事，还说这两人历经三年能够修成正果当真不易，她才察觉不对劲。
惊蛰回过身来，摇了摇头：“郡主，是奴婢有些事不明白，想问您——”
元策把剑丢给李答风，抱着人走进驿站。
进了屋子，谷雨见她风尘仆仆的，领她到了面盆架边，给她净手净面。
姜稚衣捧着碗低头喝了一口，蹙起眉头对元策摇了摇头：“我觉着没有昨天的好喝。”
“您为何、为何会与沈少将军定亲？”
惊蛰跟着她后脚进去，合拢房门，面对着紧闭的隔扇迟迟没有开口。
后头谷雨也走上前来，感动得热泪盈眶：“惊蛰姐姐，我可太想你了！最近一路驿站房不多，郡主和姑爷都让我们同桌用膳的，我们快进去吧！”
被提及姓名的人轻咳了一声。
“不用，惊蛰来了，我与她好多体己话要说呢。”
惊蛰无声抽起一口凉气。
元策脚步一顿。
惊蛰傻杵在原地，眼看姜稚衣趴在元策肩头回过头来，朝她招呼：“惊蛰，你这累了一路快别站着了，进来一起喝碗羊汤暖暖！”
姜稚衣一把拉过元策的手腕：“你来得正好，惊蛰说她不记得三年多前我俩私会的事了，这是怎么回事……？”
“……您三年前何时与沈少将军相好过？”惊蛰怔怔看着她，“奴婢怎么一点也不知晓？”
姜稚衣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。
屋里突然惊起咣当一声大响。
元策推开门走了进来，看了眼僵持不下的主仆二人：“怎么了？”
惊蛰在心底默念着这些字眼，被谷雨拉着，脚像踩在棉絮上一般，踉跄着往里走去。
姜稚衣人一抖，抬起头来。
姜稚衣叹了口气，低头小小喝了三口，皱了皱鼻子，把碗推给了元策。
看着那双乌沉沉的眼，惊蛰面上闪过一丝慌乱，连忙弯下身去捡面盆。
元策抱着人大步流星往里走去。
“衣衣。”元策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。
“你这伤势刚好，追我追了一整月？”姜稚衣大惊，“我有谷雨跟着，还有阿策哥哥照顾，要你折腾什么！”
姜稚衣看着她的背影紧张道：“怎么了，可是侯府出了什么岔子，不会是舅父舅母闹和离吧？”
惊蛰着一身朴素男装，擦眼抹泪地快步走上前来：“郡主，是奴婢……奴婢总算追上您了！”
他陪她睡觉，不就只有那意外的一次吗？说得好像天天陪她睡一样。
姜稚衣比她更愣了。
元策眼看着惊蛰，问姜稚衣：“今晚还要我陪你就寝吗？”
姜稚衣眼下分不神去思考，元策怎会忽然这么亲热地叫她，呆呆道了声“进”。
“不，不曾……”惊蛰坚定地摇头到一半，眼看姜稚衣和元策这如胶似漆的恩爱模样，自己也怀疑起来，捂上额头眨了眨眼，“吧？”
元策掀起眼皮，看向一脸惊恐的惊蛰，盯着惊蛰，抬手揉了揉姜稚衣的发顶：“没事，你婢女打翻了面盆。”
姜稚衣跟惊蛰一道起身去了上房。
惊蛰迟疑地侧过身，让开了道。
姜稚衣一愣：“什么叫为何会与他定亲，我不是一直想与他定亲吗？不趁他这次回京定下亲事，难道还要再等他一个三年？”
一张八仙桌明明有四条长凳，姜稚衣却与元策肩捱着肩共坐在一条长凳上，面前只放了一碗羊汤。
姜稚衣一愣，想她千里迢迢赶来，的确有些古怪，莫不是给她带了什么侯府的消息，便看了眼元策：“那我与惊蛰去一趟上房。”
“三口。”
瞳孔震动间，听见元策忽然开口：“可否让我先抱我未婚妻进去？”
惊蛰脚步虚浮着走过来，在姜稚衣旁边的长凳坐下。
惊蛰也忘了客套，就这么让谷雨伺候着，偏着头，一双眼直直盯着八仙桌那边——
“什么事？”
元策沉吟着看了眼惊蛰，问姜稚衣：“你这婢女此前遭遇山贼受伤，可曾损伤过记忆？”
惊蛰如在梦中一般地捧着汤碗，摇了摇头：“奴婢一切都好……”又犹豫着看了眼元策，“郡主，奴婢有些话单独与您说……”
身后玄策军士兵们十分有礼貌地转过眼去。
姜稚衣半张着嘴，远远一指东南的方向：“你、你不是应当在郑县，在长安吗……”
二月末，队伍终于进了河西地带，沿途山脉与林草越来越多，只是河西的春天还未到，满目看去还是一片毫无生机的萧瑟枯黄。
“你不知晓？三年前我与阿策哥哥私会，不都是你为我二人奔忙周旋的吗？”“奴婢何曾做过这样的事……三年前、三年前您与沈少将军不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对头吗？”
惊蛰也像从主仆久别重逢的激越里回过神来，目光缓缓偏侧，看向元策的脸，再下移，看向姜稚衣搂在他脖颈的手，再左转，看向元策揽在姜稚衣腰后的手，再次上回，看向两人亲昵得十分旁若无人，十分理所当然的神情——
“那不好喝我就喝不下去呀。”
“郡主，奴婢的伤正月末就好了，回到侯府之后听说您来了河西，便追了过来！”
“三年……”惊蛰失神地喃喃着。
姜稚衣指指她面前那碗羊汤，示意她喝：“快与我说说你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，可是风餐露宿骑了一路的马？没动着之前伤到的筋骨吧？”
未婚妻……姑爷……
进入凉州后的这日傍晚，到了抵达姑臧城之前的倒数第二座驿站，姜稚衣蔫答答地被元策竖抱下马车，趴在他身上不愿下地：“……你就这么抱我进去吧，我不想走路了。”
“你看你，若当真失了忆，自己怎么会清楚呢？”姜稚衣皱了皱眉，着急地同元策说，“快，快请李军医过来给惊蛰把把脉！”
元策点点头：“那你们去吧。”
大眼瞪小眼的死寂里，叩门声蓦然响起。
听小满说着前段日子的事，她越听越坐不住，这便急急赶了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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