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井之中安静得很。</p>
光芒填充了大部分角落。</p>
有些尘埃在空中肆意地乱舞，为这场多添了份光影效果。</p>
苏洛闭着眼起了身，突然走出了门外。</p>
叶一文没有说话。</p>
他知道。</p>
要开始了。</p>
不知道为什么，他心中有着三分期待。</p>
他没发现，原本待里屋的老卢，也拎了个板凳坐到了屋口，来瞧热闹。</p>
“咿。”</p>
轻微的开门声。</p>
脚步声轻微至极，不易听闻。</p>
但却不像是女娇娥般娇柔。</p>
入屋的光线不多，叶一文只能勉强瞧见苏洛的动作模样。</p>
捻手捻脚，双眼微张，茫然地左右瞄动着。</p>
脸上多了一份稚嫩青涩。</p>
第一眼。</p>
一个小心翼翼、生怕犯错的男孩立起来了。</p>
仅这一眼。</p>
叶一文就知道苏洛没有骗自己。</p>
有两把刷子。</p>
他经验老道，如何不知道门道？</p>
苏洛那种能用表情动作让自己气质出现质变的诀窍。</p>
应该是在对全身各处肌肉的掌握程度。</p>
顶级的表现派技巧。</p>
好小子。</p>
当然，若是入戏深了，身体也会自然达到这种状态，也就是体验派，可惜太罕见。</p>
毕竟体验派到深处，最容易出现的。</p>
便是一人一生一戏一角。</p>
不过叶一文断定苏洛不可能是体验派。</p>
因为若是不入戏，体验派的表现只会平平无奇。</p>
而这命题就这么段经历，何来的戏让入？</p>
难不成他苏洛还能即兴创造了一个这经历故事的精神世界？</p>
“叭。”</p>
苏洛一脚踏入了光中。</p>
他踏得实在、自信。</p>
小碎步一步一步地交错着。</p>
双手自然地左下右上搭在了自己的右腰前面。</p>
那修长的手指保持住了柔和的弧度，隐去了骨节的突兀。</p>
那双手，有一种浑然天成一般的自然温婉感，很柔，很润，白皙，像双女子的手。</p>
苏洛走起来，提腰扭胯都自然极了。</p>
叶一文看向了苏洛的眼睛。</p>
那双眼从一开始的微张，到如今的饱满有神，尾纹微翘。</p>
眼皮的一抬一合。</p>
也挡不住那双眼中的光。</p>
那是一种向往着舞台，迷恋着生活，迷恋着戏的光。</p>
一颦一笑。</p>
仿佛旧时名伶穿越时空出现在他们面前。</p>
第二眼。</p>
那是一种风华绝代的韵味美。</p>
他是男儿身，却怎么看都是一个俏生生的女娇娥。</p>
叶一文吞了吞唾沫。</p>
他意识到了什么。</p>
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洛。</p>
正逢苏洛走到了天井中光芒最盛处。</p>
那光由空中倾泻，零落在他身上。</p>
那是最美的舞台。</p>
“蹬蹬蹬。”</p>
苏洛忽由地快步倒退，身形踉跄。</p>
让人看得直担心他要跌倒。</p>
就当他落了最后一步，倚靠到了边墙上的时候，他整个人的气质又变了。</p>
他双目含泪。</p>
鼻翼起伏着。</p>
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。</p>
可他的眼神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。</p>
身子是靠在墙上，手却无力地攀着墙的棱角处。</p>
他的脖子微微向前伸着，身子却如一滩水般倚在墙上，双腿慌乱也昭示了他的心乱。</p>
第三眼。</p>
是个倔强娇柔，却被折磨的可怜人。</p>
或许是和着泪，他眼中的光似乎黯淡了一些。</p>
“啪！”</p>
苏洛一膝盖直挺挺落地，跪倒在了地上。</p>
可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，只是迷茫地四处抓着。</p>
明明此处没人，但他的身体却在挣扎着，仿佛空气中有人在推搡唾骂他。</p>
慢慢地，他低下了头。</p>
待到他将头抬起来的时候。</p>
叶一文放下了二郎腿，从马扎上站了起来。</p>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？</p>
眼睛的弧度渐渐地平了。</p>
眼中的光芒，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，直至如星光一般的神采完全熄灭了。</p>
第四眼。</p>
是一种空，世界无可留的空。</p>
“吁......”</p>
一声虚气吐出，伴着底声。</p>
苏洛从地上站了起来。</p>
这一站。</p>
身是半起，糅合了之前的风韵和折磨，一具干枯的空躯，一种历经摧残的无力感，和一种女态。</p>
仿佛即将人生谢幕的千古名姬。</p>
而叶一文也对上了站起后的苏洛的眼睛。</p>
一种安静，一种来自灵魂的冷暖交织。</p>
三分释然，三分平静，三分凄凉。</p>
还有最后一分决绝。</p>
这才是真正的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神情。</p>
第五眼。</p>
无人不信他已看破红尘了。</p>
叶一文觉得，可能自己完全猜错了。</p>
这是命运，也是抉择。</p>
他紧咬着牙关，额头青筋暴起，手中的拳头攥起，闭上了眼睛。</p>
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着。</p>
他艰难地吞咽下了自己的唾沫，以缓解喉咙中那种干涸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