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毕,姜太后继续看书,殷澈到园子里逛了逛。
巧的是,遇到了郑段。
他看起来不像是来逛园子的,倒像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。
“太后娘娘既没打我也没罚我,三殿下是不是很失望?”殷澈开玩笑道。
“太后当然不会罚你。”郑段无视了她的玩笑,说出一句令她毛骨悚然的话,“你没发现太后其实是在通过你,看另一个人吗?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什么意思,意思就是太后没把你当成你啰。”
“那太后把我当成了谁?”殷澈奇了,太后透过她看到的这个人,必然对太后十分重要。
看殷澈这一问一答的神情不似作伪,郑段了然,殷澈应该不知道申国那些恩怨。也是,他也是费尽九六二虎之力才查清楚的,那时候殷澈还不知道在哪儿,当然更不可能知道。
反正瞒着也没什么意思,郑段索性将殷氏的前因后果跟她讲了一遍。
“你说我是殷雍的女儿?太后其实是透过我在看殷雍?”殷澈咂舌,这也太……有鬼了。
她不过就是个孤女而已,怎么可能跟申国贵族扯上联系呢。
郑段懒得跟她争辩:“爱信不信。”
然而郑段说出这番话的时候,殷澈心里隐隐是信了的,不然师傅为什么特意让她姓殷,以及,当年离开函陵之后,为什么千挑万选要去申国的谢邑定居呢?
谢邑是殷氏世世代代的祖坟所在。
不过,相比于这突如其来的身世,殷澈更感兴趣的是另一个问题。
她觉得,自己找到了太后心结所在。如果能够打开这个心结,是不是一切,还有挽回的可能?
毫不迟疑,殷澈去找太后。
“娘娘?”
姜晏看着窗外出了会子神,听到殷澈唤她,这才回过神来:“何事?”
“我能和您谈一谈吗?”殷澈毫不客气地跪坐下来,端起茶壶给两人沏茶。她特意留神了一下,发现太后看她的时候,眼睛果然不是聚焦的,那眼神仿佛是透过她,在看别的什么东西。
如果没有之前和郑段的一番对话做铺垫,乍然发现这样的诡异之处,殷澈估计能吓得睡不着觉,要么怀疑太后有什么毛病,要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鬼附身。
然而现在,她对太后只抱有深深的同情。
“你想谈什么?给郑寤生当说客?别白费心思了。”姜晏冷冷道。
“不是这样的,娘娘,我想和您谈一谈您的事。”
姜晏:“我有什么事好谈的?”
似乎有点难呢。听到太后这刀枪不入的口气,殷澈心底叹了口气。转念又一想,万事开头难嘛,总是一个机会。
“娘娘这些年过得开心吗?”殷澈谈话没什么技巧,永远是开门见山,单刀直入。
然而殷澈这种最直接的做法明显最有效,姜晏被她问住了。
几乎没什么人会问她过得开不开心,像莫濡之流,只会尽心竭力做好自己的分内事,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,不问缘由;而郑段,知道她过得不开心,就千方百计顺着她,让她满意,但是从不会问出口;至于郑寤生,呵,这小子问都吝啬问一句。
殷澈倒是第一个。
“开不开心重要吗?”姜晏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。
“当然重要,如果娘娘过得不开心,可不就是辜负了这么多年的光阴?一个人的一生,说长也就那么长,说短也不短,如果时时刻刻活在不开心的情绪里,可不就是过了一辈子苦日子?”
“你个小丫头片子,才吃了几年人间饭,知道什么苦不苦?”姜晏嗤笑。
“殷澈知道的,或许和娘娘知道的不一样。但是据殷澈来看,娘娘想必过得是极不如意的,哪怕荣华加身,锦衣玉食,可是心中不得自在,如何快乐得起来呢?否则,娘娘为何要对着另一个面目全非的人悼念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呢?”
“住口!你在胡说什么!”姜晏愤怒地一把将书简掼在地上,冲殷澈吼道。
“娘娘很清楚殷澈说的是什么。”殷澈毫不退缩,继续道,“人死不能复生,娘娘空抱着遗憾和悔恨过了这么多年,而忽略了身边的繁华和幸福,有什么意义呢?”她抬起头来,真诚的目光望着她,里面蕴含着殷切的劝慰。
“混账!”姜晏怒不可遏。这么多年,她习惯了身处高位,习惯了别人对她的话言听计从,甫然被殷澈揭开了多年的伤疤,不生气是假的。
“娘娘,您放过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和过往吧,放下那些不甘和愤恨,好好看一看身边的人好不好?”殷澈跪在她面前,劝道。
“闭嘴!来人,把她关起来!”